小孩子看漫威,成年人看《新蝙蝠侠》
前言
这篇译文的原文刊于《电影手册》2022年3月刊,原文作者Yal Sadat,原标题是“城市王子“。可能这个标题有点耸动,这其实并不是对DC和漫威两个宇宙的“鄙视链”判断,而是对两个不可能不被比较的流行文化产品类型的交叉分析,在电影手册的影评中,《小丑》和《新蝙蝠侠》这样具有强作者属性,通过回归过去从而更好表现当下的流行电影类型,和爆米花属性的漫威超级英雄电影,自然是截然不同的。但本号无意在此做两者孰高孰低的简单价值判断,请不要因此吵架。
《新蝙蝠侠》3月18日将于中国大陆院线上映,目前imdb评分8.8,烂番茄新鲜度85%,烂番茄观众评分93,专业影评人mtc评分73,法国《电影手册》打出4星好评。
《新蝙蝠侠》头尾都出现的插曲,来自涅槃乐队
当漫威影业一直试图让观众停留在青春期,DC影业则更关注将观众推向成年期。
从诺兰到扎克·施奈德,成熟英雄的沧桑感开始以沉重的叙事,散发着其魅力。
华丽、心理主义、炭黑色布景、阴郁的天气......最终都是青少年对成年生活的想象。DC过去几年的作品并没有掩盖这种将自己和漫威区分开来的努力。
/ 《新蝙蝠侠》里的世界
即使施奈德用对角色的盲目崇拜甚至畸形的狂热构建起的极端美学,与漫画给粉丝提供的擦边球“福利”(fan service)很适配,《小丑》和《正义联盟》仍然被肯定有着不倾向吸引未成年观众的作者姿态。
更具标志性的是,《小丑》让《出租车司机》和《喜剧之王》也进入了漫画宇宙(反之亦然)。
/ 《出租车司机》剧照
这部2019年的惊喜之作在当时证明了,一群不寻常的成年人可以共情于斯科塞斯式反派的精神瓦解。
《小丑》是例外,也确立了新规则:在超级英雄的盛宴上,成年人和青少年不再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 《小丑》(2019)
而《新蝙蝠侠》也许提供了一种进化的可能性。它的视野使它能够摆脱当代的必要条件,让影片不用在不属于未成年人的记忆中避难。
与《小丑》一样,《新蝙蝠侠》是一部或多或少与迷影捆绑的电影,但其引用的内容更加潜移默化。
马特·里夫斯找到了一种方法来建立宇宙——在影片中主要是一个城市——其众多的借鉴给人的印象既不是谄媚的致敬,也不是自我陶醉的讽刺玩笑。
/ (上)《小丑》街景
(下)《新蝙蝠侠》街景
这也许是由于他拒绝在风格上将影片与同类标杆放在一起(这是诺兰《黑暗骑士》的极限,其精彩的开场戏模仿了《盗火线》的风格),以便更好地、谦逊地适应当今的超级英雄电影的语法:
特技表演的不可信性,对滑稽荒诞的品味,掺杂细节真实性的视觉奇观…...影片中穿着斗篷的蝙蝠侠走在以纽约警察为原型的警察中间,其自然程度是以前的蝙蝠侠所无法比拟的。
/ 《新蝙蝠侠》蝙蝠侠与警察
这就像是现实主义与节日嘉年华般的排场愉快地共存了。然而,分镜和剪辑仍然是符合这个世界观的:对人物感知的装载,以及对某些场景开场时的铺垫设计(尤其是谜语人的那些场景),使得影片可以通过一个人类的视角来注视哥谭市。
马特·里夫斯从不屈服于竞争对手所青睐的那些简单抽象和玩笑。《新蝙蝠侠》是一部发生在地球上的电影,它致力于探索一个丰富但又克制的世界。
而扎克·施奈德的电影角色则不断冲向无限的、可互换的平行空间。
/ 《新蝙蝠侠》预告片片段
这是《新蝙蝠侠》和《小丑》的共同点,《新蝙蝠侠》的布景设计无疑使对哥谭和纽约的类比变得明确,尤其是70年代电影中的纽约,比如电影中地铁诈骗的场景和闪耀着不知是什么污点的沥青路面。
在《猛龙怪客》(原名“Death Wish“直译为“死亡之愿”,在《新蝙蝠侠》里面对猫女说的一句台词中被提到:“你有什么问题,你有死亡之愿吗(你想死吗)?”)以及由此衍生的八十年代犯罪惊悚片中,纽约的表面被系统地覆盖着阴影;而《新蝙蝠侠》再次庆祝了纽约和黑夜之间的这种结合。
/ 《新蝙蝠侠》预告片截图
这种城市性给了动作一个更具体的立足点,更接地气,比如影片中蝙蝠侠和企鹅人之间的追逐戏,重拾了《法国贩毒网》那场汽车追逐戏的咆哮力量。
/ 威廉·弗莱德金的《法国贩毒网》(1971)
但最重要的是,它提供了像剥白菜一样,剥开一个巨无霸城市的简单乐趣。我们跟着镜头反复核查的不仅是这座城市的隐藏角落,还有它的网络、它的丑闻、它的神秘力量和它的腐败:
《火线》这么做过,在它之前还有西德尼·吕美特的电影——当一个黑帮分子给布鲁斯·韦恩起了一个绰号叫“城市王子”时,是影片又一次向迷影眨了眨眼。(译者注:《城市王子》是吕美特1981年的电影)
/ 《火线》第一季街景
这些暗示和影射在这个神话的本质上是合理的:在所有的超级英雄中,蝙蝠侠是历史上是最密切地接触私刑这一棘手问题的角色(正义交由个体来行使,随之而来的是法西斯主义的所有风险)。
它的伦理道德一直受到漫画和电影的拷问。西方世界中,正义与复仇的古老混淆问题在70年代迎来了革新,然而马特·里夫斯不仅仅是回到了70年代,找到了这一系列的主题,他甚至还精巧地处理了几个非常精确的动机和手段——例如正义维持者和他的敌人之间的心理一致性,通过调度设计将他们警惕的视点结合起来:当谜语人窥视他未来的猎物时,调度恢复了谜语人的主观性,然后当主角观察他未来的伙伴猫女时,他也恢复了主观性。从一个到另一个,同样的表情,同样的死亡之愿(death wish)。
唐·希格尔在《肮脏的哈里》中确认过这一套机制,《新蝙蝠侠》也从希格尔那里借用了十二宫连环杀手式追踪游戏的原理,因为反派留下了编码信息和待解的谜语。
/ 《新蝙蝠侠》剧照,蝙蝠侠和猫女
也正是在这种对不可解谜语的兴趣中,《新蝙蝠侠》的叙事将自己与我们在其它电影看到的,过于清晰的邪恶力量区分开来(比如《复仇者联盟》中的灭霸,以及其它低配恶神的相似翻版)。
在《新蝙蝠侠》中,这种荒谬的、随机的、不透明的祸害让我们恢复了一种更符合当代世界的邪恶观念,特别是大反派在各方面都符合“incel”(译者注:“非自愿独身者”,极端厌女的异性恋单身男性)的超现代原型,他隐藏在一个数字丛林中组织出混乱(再一次类似于《小丑》)。
/ 《新蝙蝠侠》剧照
20世纪70年代为处于危机中但仍渴望吸引青少年的好莱坞想象力提供了自我拯救的机会,这并不令人惊讶。
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对于塔伦蒂诺或保罗·托马斯·安德森这样的作者导演来说,通过作品重新回到这一时期不仅是服从于一种怀旧的狂热,更重要的是重拾那些美妙和焦虑的碎片,以便通过它们更好地折射出当下(如《甘草披萨》的主人公在石油危机迫近时的欢快追车戏,是对当前地球灾难威胁的一种回应)。
/ 《甘草披萨》里欢快追车后的欢呼
而《新蝙蝠侠》在其更宏大但更适度的规模上做了同样的事情:
在字里行间,它展示了20世纪末留传给千禧一代的险恶遗产,而千禧一代的扮演者是看起来像刚从《暮光之城》中走出来的罗伯特·帕丁森。
这个年轻的布鲁斯·韦恩,当他留着妆容在高科技地下室里听涅槃乐队的时候,他的哥特气质像是一个朋克摇滚小子,他似乎代表了被迫继承年老一代留下的一堆疯狂破事的青年一代。
/ 《新蝙蝠侠》预告片截图
最近,另一个华纳系列电影诊断出了流行电影的临床死亡——《黑客帝国:矩阵重启》对好莱坞的未来进行了冥想,其灵感来自于拉娜·沃卓斯基对其思想大师让·鲍德里亚的阅读,按照他的说法,”我们不能再创造其它宇宙了”。
更为乐观的马特·里夫斯依靠了一种有趣的时间反常,这似乎只能在以线性时间消亡为标志的当前时代才能产生:过去令人不安的微妙回声重新构成了当代青年的灵魂和它所面临的问题。在这方面,《新蝙蝠侠》与同时代的商业大片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 《黑客帝国:矩阵重启》里构筑的世界
它让人想起另一部完全不同的系列作品,但都同样是针对千禧一代和老一代:在美剧《亢奋》第一季中,一群高中生穿着受到私刑电影(vigilante film)启发的戏服(《出租车司机》中的妓女或阿贝尔·费拉拉《四五口径女郎》中的杀手修女)去参加万圣节派对,但这一代人已经没有人看这些电影了。
/ 《亢奋》第一季剧照
这种时间上的悖论造成了一种可与《新蝙蝠侠》相媲美的眩晕感:
青少年们的想象和正在老去的「迷影」,似乎穿着由同一块想象出来的布编织而成的戏服。
/THE END
大型「摆烂」现场,《亢奋》撕得过《小时代》吗?
对不起,你可能没法儿跟她共情
年年有人问:“他俩什么时候能分手?”
豆瓣只有6.7?马丁·斯科塞斯都要为它叫屈
《月光骑士》导演和柏林电影节新片,我在这里提前看了
这届奥斯卡,它们一定会拿奖